倒下去又站起来 站起来又倒下去

「原创内容」飞鸟

他像盛开的烟火,在空中绽放,一刹那便耗尽短暂而奢靡的生命;然后一纵而逝,向着世界哭喊向着世界尖叫,让凌厉又美妙的嗓音划破黎明;然后黎明折服于他的悲寂,倾倒于他的华丽,甚至羞于见人;然后那一天被黑暗与阴云笼罩,与支离破碎的心一起,雨下得十分淋漓。


D自杀的前一天还在打工,同往常一样。那天的工作还算轻松,照看书店到下午六点就可以告别老板、享受剩余愉快的个人时光了。出门时他还向Kami打了招呼,也同往常一样,带着蛮灿烂的笑容,叼了一片全麦面包出了门。他的背包里似乎装了不少东西,走起路来叮叮咣咣的,再加上慌忙的样子与稚嫩的脸庞,颇让人以为这是个上学迟到的小学生。

Kami冲着这冒失的人叹了口气,无奈地摆摆手。那天是她的休息日,可以悠闲地躺在长椅上看杂志与手机、感叹生活美好。他们家除了Arisa以外谁都不做早饭,这像是一种骄傲与倔强,而没有人愿意妥协;恰巧Arisa上个月搬出去经营自己的事业了,于是整个家的早上便有一个多月都弥漫着方便面、面包和外卖的味道。她不止一次对Arisa说,只要他肯回来继续做饭,会付三倍的工钱。不,三十倍都可以。但Arisa只是笑着摆摆手——我还没缺钱到那种地步,他说,我只是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那可真是伟大。Kami耸耸肩,不由得有些感动,然后在别墅门前的黑名单里贴上了Arisa的照片:伊达家的混蛋与Arisa禁止入内。

阳光洒在院子里,一把巨大的太阳伞矗立着,颜色鲜艳犹如彩虹般绚烂。柠檬水与金融杂志看上去格格不入,放时间久了的饮料的酸甜与苦涩被揉在一起。蝉鸣,犬吠,风与风交欢,空气粘稠又松散。美好的夏天。她戴着墨镜与耳机,在阳光下用阴影隐蔽着自己。

阳光真好啊,她说。

日子真安逸。




很自然地换上工作服,拉开窗帘、打开店门、挂上今日特价甜品的牌子,一切同往常一样。D向老板娘呲牙咧嘴地打了个招呼,然后一溜烟儿跑上了二楼,踩得木质楼梯噔噔响。准备好成为母亲的女子掐着腰、无奈地看着这个元气少年风风火火地为今日营业做准备。

D,她向楼上喊道,跑慢点——小心别摔倒了。回应她的是一声高昂的哎,以及人重重砸在地板上、还携带摔落两三本书的声音。

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她的语气重满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无可奈何的温柔。

这家书店的常客——或者说,这附近的人多多少少都认识D。提起他,大家首先响起的都是一副十分年轻的清秀模样以及这神经大条的模样,末尾还会加上那个一句“他可的确是个好孩子啊”。热衷于打工与挣钱,永远带着太阳花般欢愉的笑容,对小孩子和老人们都很友善。这是人们对于这个少年的最大印象。他似乎什么都干:在书店、餐厅、便利店,甚至酒吧,这一带都能见到他打工的身影。他似乎总是很缺钱,有人问起来时却又只字不提,这为这个少年身上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老板娘每隔两三天都会收到或多或少的书信,是带着女孩子身上雏菊香味的青涩,收件人也总是那个在书店中工作如起舞的少年。

闲下来时她会和D聊聊生活,比如自己的孩子,比如D的家庭。他很少提关于自己家里的事,最开始老板娘猜想这可能与他打工得那么迫切有关——是家庭条件不太理想吧。但后来,她才迟钝地注意到,少年并不缺钱:他身上穿得都是名牌,随便一件都可以抵得在这工作上一个月的工资还多;而手机手表用得也都是最近才出的新款。这无疑该是个富人家的孩子。

“打工的理由啊...?”当她问起少年时,对方短暂地思考了一下,道:“硬要说的话,我很需要钱。嘛,理由虽然很俗但真的很务实不是吗——!”说完便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爽朗又明了。

她又突然记起来D零零星星说过的几句话。

“钱对我来说很重要。”

“有些东西没什么意义,但就是很有拥有的必要...之类的?”

“嗯,甜点确实令我满足,但比起甜点我有更想要的东西。”

“如果有很多钱的话就什么都能做到了吧——”

“好想有钱啊...!”

老板娘愣了愣。认真一回忆,少年对钱的渴望似乎超出了她的想象。但她仍然始终想不通——少年那么需要钱的原因。

“啊,毕竟,我的生活太无聊了。”

“必须有什么东西让它变得,稍微有趣起来。”





Haku和Arisa一起经营着小巷尽头的那处酒吧。

那里地理位置很偏僻,按理说该是不被察觉的一处秘密花园,静待有缘人到来;可钻石即使埋藏在成吨的废砖中也依旧光彩夺目,每当夜晚来临,那里必然灯火辉煌。形形色色的人,盛装或便装,怀揣着不同的心走进这伊甸之东。

D在舞台后台同往常一样绑好头发,用十字夹将额前的最后一绺头发向后固定到头顶。细细碎碎的发丝扫得他眼睛不舒服,酸酸痒痒的。

Haku推开门,一路小跑着向他扑过来:“老大——!今天也干劲满满呜哇——”

D一个侧身躲过了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还嗤了一声。这令心潮澎湃的酒吧老板不禁被浇上了一头冷水:“哇躲开了! ?超无情啊DDD!”

嘛也没有很无情啦,刚刚在扎头发而已,D撇撇嘴道,摊开双手示意勉勉强强给个拥抱。比他还高上一点的男孩一下子扑进他怀中,撞了他个措手不及。

“得寸进尺——”他喊道,却情不自禁地开始笑。Haku也开始笑,两个小孩子在地上扭打了起来。直到Arisa推开门时,D才绑好的头发又松散下来、落在地上,颓唐又迷乱。

他仍然在笑,笑声也依然欢快——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顺着发丝与脸颊一同滑落,掉在地上,如湿润的尘埃一般。

那天晚上他在酒吧做兼职,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歌,散下来的头发随着音乐节奏毫无规律地左右摇摆,鱼鳞似的满是闪片的衣摆在五彩灯光下闪烁跳跃,那片光也与他一样颓唐迷乱。




凌晨将近四点的时候D轻轻推开家门,踮着脚尖钻入自己的房间,同往常一样,他打开了一瓶罐装咖啡。

桌上打开的笔记本页子里用黑色圆珠笔写上了不少潦草的文字,又一一用红笔划去。这些笔画都是焦躁的,光是看着都令人压抑。

...在酒吧打一年的工,开一场自己的小型演唱会。少年撩起额前碎发,随手捡起掉在地上的红笔一划,本就乱糟糟的笔记本页子上又多了一道创口。他准备翻开下一页,本子却合上了。

啊...已经到了最后一项了。最后一项也做完了。他愣了愣,然后甩手将笔扔到了桌上,力道太大又让可怜的红笔从桌上弹起来、滚落在地上,骨碌碌地转到他的脚下。

他伸展开双臂,向后一躺,背的触感是软绵绵的床。

真没意思。他说。

有一样东西,它比这床更为柔软,躺下去就能获得自由。他会变成飞鸟,会冲破世界给予他的一切规则与界限,纵身一跃,躺进温柔的大海,然后沉下去,让咸苏打的味道彻底浸没自己。

然后再也不回来。





警车,救护车,黄色警戒线外围了一周议论纷纷的人。身穿制服的警员们挥舞着手,努力维持现场混乱不堪的秩序。

伊达世界隐隐约约能看见一滩血迹被一群人包绕着。纵使他一米八九的个子被挤到人堆后面仍然难以看清里面的情况。他来晚了,听说坠楼的少年已经被抬走了,约摸着是已经无力回天。

他的眼皮微微颤动着,想了想却又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被阴云笼罩的天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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