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去又站起来 站起来又倒下去

「第五人格」诅咒的黎明(前佣)

一.邂逅的时候他拴走了我的心
他的眼睛是起伏的海浪,是星星点点的光,是最深处的丛中那一簇又一簇的野花——还带着扑鼻的芬芳。而威廉·艾利斯就是溺在海中的人,在这片冰凉与炽热交错的变数中上下浮动着。有什么温润的东西滴在他脸上,于是他看见了,那是珍珠般的眼泪,落在海水中就化为了眼泪般的珍珠。那是用什么凝固的——?是用悲伤,还是孤独?
威廉·艾利斯被眼前这幅场景惊呆了。他从未见过——人鱼的纤细腰肢轻轻扭动着,背部是一条自然而美丽的曲线。依稀能看见他精瘦的身子,白皙而细腻。他是一尘不染的,即便被泼上了一滩墨也仍然是洁白的。他本应生活在阳光下,因为他是众神的宠儿。但现在,人鱼却生活在黑暗的深海里。甚至没有一丝斑斓的微光在海绵上粼粼闪烁,这一切黑暗都将浮上水面的人鱼衬托得是那样清冷。
但那人鱼到底是——到底是——
“你、你是人鱼吗?是真的人鱼吗?”
威廉·艾利斯,朝着海中的身影,大声喊道。他的尾音是颤抖的,而每一个音节又显得是那样怪异,就像是初次学习语言的孩子,生硬而干涩。
海中的身影抖了一下。接着,斑驳的人影缓缓转过头来。隔着海面,他的视线与船上的青年的视线相拥,仿佛他们也互相拥抱。水与空气,传递着青年的话语,那声音传进人鱼的耳朵里,就像是一个轻轻的、晶莹剔透的吻,还含着一块儿凉丝丝的冰。
他被这瘙痒弄得浑身一颤。这是人鱼从未体验过的感受。他探出头来,浮出水面的那一刻还摇了摇头上的水珠。柔软的棕发左右摇摆,跳跃、划动。
这也是威廉·艾利斯从未见过的出水。他有些不可置信,却一点也不想眨眼睛。不想错过人鱼的任何一个动作,微小的也不行。就算是一呼一吸,上下起伏,他都想全部揽在怀中。
“你...”冒出来的人鱼可眨了眨眼。他向船上惊愕的青年伸了伸手:“你能看见我?”
“当然!”威廉·艾利斯毫不犹豫的答道,甚至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他突然觉得心跳加速,有些说不出来的紧张。这就像是有什么在撞击他的心口,而现在那颗心被夺走了——还变成了一颗上升的气球。
他还想告诉人鱼,他不仅能看见他,还能看到那比海更为深沉与包容的眼睛,他甚至能触碰到那柔软而孤独的灵魂。一瞬间地,不知道为何地,他想要跳下船,想要去拥抱那微微眯着眼睛的人鱼。
但他没有说。因为那水中的人鱼皱了皱眉,他的皱眉也很好看。水花溅起的那一刻,美丽的人鱼身子一探就又潜下了水,身子摆动了几下就消失在水中,只留下残余的波纹缓缓谱过水面。
人鱼消失了,但威廉·艾利斯的心却成为了一颗气球,拴在了人鱼的手上,被带走了。
他捂着空空荡荡的心口,有些说不出来的难过。

“这片海域,有人鱼么?”
威廉·艾利斯敲着桌子,百无聊赖地问道。他现在每说一句话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意味。
“您在说什么呀,艾利斯先生,”他对面的船长笑道,带有调侃的意味:“您很喜欢童话么?如果这是童话,我相信是有的。”
“我没开玩笑。”威廉·艾利斯叹了口气。他低头又望了望自己的胸口,那里的确因为人鱼的消失而变得空无一物了。他的心——早就交付给那美丽的人鱼了。
“您现在的话就是一个玩笑。”船长对他扬了扬眉,起身离开了座位。很显然,他觉得跟这个乘客聊不下去了,他委婉地说:“我去确认下今晚的行程,回聊吧。”
“——再见。”威廉·艾利斯很有礼貌地回了话。既然船长对人鱼一无所知,那么他就是不重要的。行程,社交,这一切都是不重要的——除了他的人鱼。
他在海上的日子,估摸着还有三天。他要在三天之内,在这边辽阔的海域,寻找一个不被除他以外任何人当真的身影。这与大海里捞针无异。但他下定决心了,一定要找到那人鱼。
因为,威廉·艾利斯的心——已经交付出去了。


二.他带来了一片新的世界
奈布·萨贝达很久以前就生活在这片海域了。是上古时期吗?是几千年前、还是几万年前、还是几亿年前?他不知道。他对他的生命一无所知,因为这是一个诅咒。是世界的恶意,众神的愚昧与自然的无知,让他自从有了意识便生活在这里。
他无法离开这片海域,无法被其他生命感知。每天看着同样的风景,在海底潜游,时不时浮上海面来看一看与海里不同的东西。但大多时候,他看见的,只有船只、以及听不见他声音因为看不见他模样的人们。
不生不死,不存不灭,在世界的裂缝中挣扎、在海洋的缄默中低语。这是他的诅咒,可他却对此一无所知。人鱼——奈布·萨贝达知道的,只有他陷在一个无限的循环中,而每个夜晚,他的孤独都会化为珍珠的眼泪。他不想哭,也没什么好哭的。可这是规则,名为“诅咒”的规则。
但也如童话一般,诅咒是可以解决的。从降生之时,奈布·萨贝达就被海水告知,终有一天,会有一个能看到他的人,吻过他温温润润的泪,将他带离这片海域。那时,人鱼的诅咒也会到此为止。也许这并不是一个无限循环,但中途的等待却是无比冗长与哀伤。
最开始,他还会经常地浮上水面,期待着被找到、期待着一个呼唤他的身影,他还有心,还有热情与希望。但数不清的日日夜夜过去,他只能模糊地凭借着不知道堆积了多少的珍珠判断着自己受诅咒的日子仍在延续,这一颗颗泪水的珍珠磨平了尖锐的棱角。最终,他开始沉默,开始潜入海底,然后不再祈求着浮上来、被找到。他不再祈求他人,不再试图与诅咒抗争,就像是受了重伤、再也无法痊愈的战士,无言地退入阴影中。
他逃避了,直到心口再次感到一阵抽搐与疼痛,直到那个不平静的夜晚。有什么声音呼唤着他,似乎是海水想要叩开他的心门,那一群群鱼摇摆着身子引导着不被看到的他来到海面上。每接近海面一下,他的心口就剧烈地疼痛一下。接着,那疼痛越来越深刻,似乎是要撕裂他的身体——
那是跳动,一颗心的跳动,积灰的机器的重启、熄灭的火焰的重燃。
奈布·萨贝达,不被感知的人鱼,挣扎着将头探出水面。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任凭水滴再次落回海。他也本该就这么落回海,带着一丝失望与悲哀。但他的目光却定格在了一个错愕的地方。
那是——扎着一头脏辫的、凝视着他的、站在船尾的青年。他的目光与奈布·萨贝达的目光交汇,接着,奈布·萨贝达——受诅咒的人鱼,从那片目光的色彩中,看到了更为广阔的世界。那不是海的包容,也不是他眼中的朦胧,而是绽放的花、升起的气球、心的燃烧、黎明的升起,更为广阔的世界、更为美丽的意象。那是一个大胆的吻,一个冲动的拥抱,即便本质上、归根结底,他获得的也只是一个眼神。
但他也的确看见了,船上的青年眼中的、新的世界。


但奈布·萨贝达还是潜入了水底。
他很动摇。被孤独笼罩的人鱼第一次被太阳照耀,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光景。黑暗的夜中,诅咒的力量使他还是落了泪,恼怒与不甘、失望与奇怪一同侵袭他的感官。他想要暴怒地撇开这些杂碎,却对上了那样温柔的眼神。船上的青年——船上的青年,奈布·萨贝达发现了,自己忘不了,自己不想忘,而那在数年后解开诅咒的人终于到来了。他踏着黑夜,看见了坚强的奈布·萨贝达最脆弱的一面...
人鱼捂着心口,蜷缩在一起、在海中漂游着。没有鱼群来环抱他,只有冷冽的海水从他耳边流过。经过千万年孤独的刀剐的人鱼,伤痕累累的人鱼,最终真的会迎来太阳吗?他怀疑着,将自己缩得更紧。海水却像是有了灵性,将他向上举着。黑夜快要过去了,黎明即将到来。
这是在看见船上的青年后的第三天的夜晚。
海要将他带到哪里去,他并不知道。但人鱼很确认,寻求着一丝光明都是毫无意义的。黎明属于不被诅咒的人,他永远无法迎来黎明——
这样想着,一双手在茫茫海水中,环上了他的腰。
那会是一片新的世界。


三.迎来新的生命与未来
威廉·艾利斯从船上一跃而下的时候,他是毫无意识的。
没有犹豫与后悔,没有思考与顾虑。在看见海中浅淡又模糊的那个身影时,他便张开双臂、跳了下去。海水将他送到蜷缩着的人鱼身旁,直到他环上了人鱼——奈布·萨贝达的腰。
“咳咳咳咳...”被呛了好大一口水,威廉·艾利斯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胡乱地蹬着水,但手却一点松开的意思都没有。他可不会游泳,但这并不重要,就像行程和社交——
只有人鱼是重要的。
他尽力地睁着眼睛,看着人鱼从不知所措地呆滞到反应过来的不可思议。怀中的人鱼转了个身,面朝着他。
“别动...”在自己的咳嗽声和海水的轰鸣中,他听见了清冷又好听的声音。这声音有魔力,他信服地停下了挣扎。人鱼摆动着鱼尾,同时也揽上了他的身子。接着,在黑暗中的海水里上浮着、拥抱着——威廉·艾利斯看清了奈布·萨贝达的眼睛。
那的确是让他沉醉的美丽。而这双美丽的眼睛此时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那么他是不是也属于自己?威廉·艾利斯也跟着眨了眨眼睛。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应该在船上么?”奈布·萨贝达问道。他有许多问题要问,比如自己为什么会来到海面、比如这个青年为什么会跳下来,然后拥抱自己。
这些问题的解释本应很复杂,但在威廉·艾利斯用琥珀与太阳般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时,一切答案都不需要了。
因为接下来,一个浅浅淡淡的吻、随着黑夜结束前的最后一滴会化为珍珠的泪水落在了奈布·萨贝达脸颊上。
最后的泪珠没有化为珍珠,而是成为了真正的泪水、流入了海洋。这是一个响应、一个呼唤,所以奈布·萨贝达被海水最后一次告知了——
他自由了,他摆脱诅咒了。
“跟我走吧,”脱离诅咒的人鱼听到抬起他手的青年在他耳边轻道:“跟我一起离开这片海域吧。”
“我想要——让你看见,更为广阔的世界、更为美丽的风景。”
海中的鱼忽然一同涌上来。就连深处的比目鱼,浅处的小虾;荧光的水母和庞大的白鲸都向着相拥的两人汇聚。他们要唱响最后的协奏曲,迎接着奈布·萨贝达的黎明。
“我叫威廉·艾利斯。”青年在人鱼的指尖留下一吻:“虽然说着很唐突,但我想:我的心已经被你带走了。”
“我爱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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