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去又站起来 站起来又倒下去

「撒野」二两歌(丞飞)

顾飞写歌。一首一首地写,不知道写了多少首了。

老实说吧,他没有特别满意的几首。那些成品谱子,大多都被塞在电脑文件夹中的一角,兴许落满灰尘了吧。他想。但他并不在意,想写的时候便写了,写完觉得没什么不妥便给了丁竹心。丁竹心唱完了,他十有八九也就忘了。偶尔拿出来听听的这首,也真的不过是“偶尔” 听的频率。他的创作灵感来的很随便,就像他这人一样随便:有可能是路过小巷时看见的悲哀而喧嚣的骂街,有可能是被群殴的路人,还有可能是一条阴暗的小巷。压抑的,嵌进他灵魂的,对这片土地的同情与厌恶。他与这群人一起被埋在最底层,成为可有可无的幽灵,等待着随时随地被遗弃。他几乎从来没有在一瞬间找到灵感,然后像那些疯狂的艺术创作者一样不顾一切地放下手中一切活,投入进自己的世界,然后创出旷世大作。少了点创作的激情——顾飞时不时会这么自我评价。

这也与他的性格有关。他一向淡漠,对周身一切大都持有疏远的态度。“旁观者”,大概是这样的角色。寡言倒算不上,但他清楚得很:自己绝不是健谈的人。和不熟的人会敬而远之,就连一个多余的“嗯”字都懒得施舍。就算是经常在一起的,他也很少打开话匣子。

或是说,他的心根本就是空荡荡的。他手中本空无一物,从未拥有过一个匣子。

虚度时光。然后在这片屠宰场中任由被命运大切八块,割得四分五裂。但他不会因此倒下,因为肩膀上承担太多。他怕他一倒,整个用废品拼凑出的殿堂都会塌方。

旁观——漠不关心——不去看不去听——

他一边笑,一边眯起眼睛。

蒋丞来了。







“这么磨叽,”  顾飞扯下耳机:“丞哥这是去哪快活了?”

“是啊,快活。” 蒋丞一巴掌拍他脑门上,手劲儿一点儿都不客气,震得他有点犯晕:“去和小美人快活。”

“敢问是哪个小美人啊,让我也领会领会?” 顾飞笑道。他平时摆的要么是张臭脸,要么是毫无表情的、女生们口中的“酷”表情,但笑起来简直判若两人。要蒋丞说,他就是天生长了张该笑的脸。但他的笑从不轻易向蒋丞外的人表露。这就像一个秘密——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的秘密。

“这不是?” 蒋丞似笑非笑,食指轻轻勾了勾顾飞的耳垂。他的手刚才一直插在兜里,温温热热的,抚摸得很舒服:“小美人顾飞在听什么?”

“啊,这个,” 顾飞斜眼看了看手机:“还是那首,原来给你听的...心姐唱的歌。”

蒋丞两指捻起一根耳机线插到自己耳中。慵懒的女声很好辨认——丁竹心。平静的曲调,却始终无法让他安心。不知怎的,听到这首歌,他总有一种莫名的——压抑。

那是明知不可实现,却依然不断挣扎的,不可名状的,悲伤。

蒋丞感到心口有点闷,像是喘不上来气。他拧了拧眉心,抢来顾飞的手机:“这首听着太压抑了,换换换。”

“换什么?” 顾飞挑挑眉,戴上另一边耳机,勾起嘴角。

蒋丞在他的歌单里翻天覆地地找,手指不断在屏幕上划动:“你的歌就没有些欢快点的?”

顾飞耸肩:“也许吧。而且我只传了这一首,其余的在电脑里。你搜些别的吧。”

蒋丞沉默了。顾飞也不再说话,任由他在自己手机上作妖般地乱拨拉。他的脚踩在积雪上,一步一步地走,软软的,就像棉花糖一样,但绝不会甜。如果是甜的,那么他会摘下来两穗, 一穗带给顾淼——小丫头肯定喜欢甜甜的;另一穗做成花束,送给蒋丞好了。顾飞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好幼稚,他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过这么孩子气的想法了。

压抑?有吗?他又突然想起蒋丞刚才的话,反复琢磨着。可能吧。那的确是一首迷茫的歌。丁竹心唱的时候,又是什么感受呢?那股扑面而来的...忧伤。

他走的路,也的确是一条迷茫的、不知终点是何处的路。它太崎岖,有太多岔道。而走错任何一条就可能坠入无尽深渊,然后再也不回来。

他是活在废墟里的人。




“Everybody...” 耳机里传来的爆炸性音效顿时把思想跑偏的顾飞吓了一大跳。他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脖子,蒋丞就在旁边看着他笑。

“钢厂小霸王,注意点儿形象。我开始后悔没把你刚才的弹簧脖子拍下来。” 蒋丞乐得声音都在抖:“发出去你这名声可就不好了。”

“这...” 他刚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被塞得严严实实。顾飞嘴角抽搐地看着蒋丞。

蒋丞只是咧嘴笑着——“嘿!我故意把音量调到最大的。怎么样?” 得意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顾飞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蒋丞不看他,声音又调回正常,自顾自地讲起来:“后街男孩的《everybody》。怎么样?心情好点了吧?看你刚才跟得了抑郁似的。”

顾飞无奈地看着他,半天才憋出来句:“丞哥,你是真不怕把人耳膜震坏。”

蒋丞被他这么一说,愣了下。然后伸手拔下他那一边的耳机,脸也猝不及防地凑了过去,嘴唇对着微微泛红的耳垂蜻蜓点水一般一掠。

“好了吧?” 他说,不等顾飞反应就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停下脚步。顾飞还正懵着,也跟着停了下来。蒋丞却又一溜烟跑不见了。

许久,当女声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先生” 时,他才缓缓转过头。抬头一看,原来已经到了饭店啊。

只是耳垂仿佛仍停留着,余温。




“我要了二两牛二。” 顾飞进店时,蒋丞已经飞速把菜要完了,正在上酒:“你要喝多少自己点吧。”

“半斤都行。” 顾飞揉着耳垂:“你喝牛二啊?学霸不是不能喝吗?”

“不能喝又不代表不喝。” 蒋丞笑嘻嘻地说:“而且我也不是一点都不能喝。二两,绰绰有余。”

“你真能喝完?” 顾飞有点担心地看着这个学霸。他可记得一清二楚——某人有一次喝了二两半就对着他耍酒疯了。还不知道这次又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蒋丞严肃地看着他,像是要证明自己:“丞哥的适应力极强。”

“感觉到了。” 顾飞拉开椅子坐到蒋丞对面:“要不然你也不可能这么快地适应这里的生活。”

不一会儿酒上来了。两人也没多说,端起来就干。顾飞以前从没觉得自己可以这么放松过。不是因为酒,而是人的原因。他想。

蒋丞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与归属感。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不管身边站着谁,但他明白,自己一直都是孤身奋战。孤零零的。可他认为这并没什么。他只需要将要守护的人护到身后,自己抵御着一切伤害:舆论也好,木棍也好,经济负担也好,恐惧感一点点消褪,再大的疼痛他也能咬牙扛过去。承担——承担着所有责任。他是男子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男子汉不怕痛也不流泪。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感到痛了。他以为自己不需要被任何人保护。他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中,不会出现变数——

可蒋丞却出现了。

蒋丞,用一个拥抱...带着温度的拥抱,就这么轻易地打碎了玻璃窗,将阳光带了进来。也只是用一个拥抱,顾飞才猛然发现,自己也可以像玻璃一样脆弱。

自己也会痛,也会想哭,也会希望被人挡在背后。被积压在心底的、多年不曾被发觉的情感,会被那个人拥入怀中。仿佛他仍是水塘边那个一动不动的孩子。

而蒋丞就是那个人。





顾飞几乎是逃回家的。

他跑得飞快,从来没觉得自己可以这么快,也顾不上调整呼吸,到家时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顾淼还在外面疯玩,老妈也不知道和哪个男友去约会了。他哆嗦着手从兜里翻出钥匙,又颤颤巍巍地进了门。

一进家便发狠地扯着门把手关上。他顺着门框滑下来,瘫坐在地上,倚着家门,脸红扑扑的。

几分钟前,在饭店里。他的半斤牛二已经喝得一干二净,而蒋丞的那二两也见底。看来酒量这玩意儿还会传染,他本可以轻轻松松地拿下这半斤,但现在却醉得一塌糊涂。蒋丞拿起自己的那杯,轻轻摇晃着。

——最后一口是我的了啊。

蒋丞笑得东倒西歪,像得胜了的孩子一般。

顾飞只记得自己一拍桌子,沉着脸去夺。蒋丞却将酒杯往后拿,一脸痞笑。顾飞这才在迷迷糊糊中想起来这家伙可是个混混。

——晚、了。

他一口灌入嘴中。

借着酒劲,顾飞抹了抹脸上的红晕,离开座位走向蒋丞,捧着他的脸什么也不想地俯身吻下去,夺走了还没下肚的那口酒。

他听见自己也带着得胜笑意的声音,脑子一片空白。

——不、晚。




顾飞想从地上爬起来,挣扎两下却仍浑身瘫软无力。他扒着墙,胡乱两下蹬掉了鞋,待喘息稍微平歇了,他才安静下来。

他脑子本该是浑浑噩噩的——至少跑回来的时候还是。但不知怎的,也许是外面的冷风把他吹醒了,又或是他的心底萌发出了一股不知名的东西。——创作的激情?他不知道。但他现在的确突然想写歌。

轻轻哼唱着脑子里出现的调,他用尽权利扶着门把手站起来,向自己的房间一步步摇摇晃晃地挪过去。




“那天我在雪地里

等着迟到的你

共用同一对耳机

你温润的呼吸

二两酒中你轻笑

啊还是我熟悉的你

借着酒香吻过去

这就算是回礼”

他感觉自己作了二两歌,全融在那口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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